第10章

他看向那个黄澄澄、椭圆形的瓶子,玻璃瓶身上果然浮动着一朵硕大的花,说:“我就买这个了。”

BA说:“好的,请问是买30毫升,50毫升,还是100毫升?”

黎衍问:“价格分别是多少?”

“30毫升是680,50毫升是980,100毫升是1780。”

黎衍想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要50毫升的,谢谢。”

宋晋阳用三分之一月薪给女朋友买包包,那黎衍就也用三分之一的月收入买香水。这么一想,他心里就坦然了许多。

BA微笑:“好的,请稍等,我去给您开票。”

买好香水,黎衍看过商场导览图,坐厢式电梯上到三楼。他知道周俏在哪个专柜上班,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就转着轮椅一个一个专柜找过去。反正不管周俏上的是白班还是晚班,双休日的下午她总归是在的。

宋晋阳正在一个专柜试外套,无意中看到远处的黎衍,赶紧把衣服脱了还给导购,做贼似的缀在了他后面。

周俏在上班,圣诞

节前天天都很忙,她正在为一对年轻小夫妻服务,妻子帮丈夫挑选羽绒外套,在黑色和红色间犹豫不决。

妻子喜欢红色,丈夫喜欢黑色,两个人不停地讨论着,周俏则微笑着站在旁边。

空着的Cindy看到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顾客,愣了一下后,还是迎了上去:“您好,请随便看一下,现在搞活动,两件八折,三件七折。”

黎衍抬头扫了她一眼,Cindy被吓得退了一步,黎衍指指背对着他的周俏,说:“我找她。”

“……”Cindy扭头叫,“俏俏,有人找你!”

周俏转过身来,看到黎衍后,整个人就石化了。

请Cindy帮她继续接待那对夫妻后,周俏推着黎衍的轮椅到了专柜不远处的安全通道口,她还没从震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站在黎衍面前问:“你、你怎么来了?”

黎衍抬头看着她,发现工作中的周俏有些陌生。她穿着黑色套装裙,腰身纤细,两条腿瘦瘦的,脚上是一双平跟皮鞋,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还化着淡妆。原本清秀朴素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显出了一股娇俏的女人味。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挑眉道:“商场开门营业,我不能来吗?”

话一出口自己都想吐槽,杠你妹啊杠!

周俏果然愣了一下:“不是,你是怎么过来的呀?”

黎衍努力调整心态,好好回答:“宋晋阳送我过来的。”

“那他人呢?”周俏看看四周,问。

黎衍瞪眼:“你管他呢!是我找你又不是他!”

——算了,放弃吧,说话的艺术他大概永远都学不会了。

躲在拐角墙后的宋晋阳差点笑出声来,路过的清洁工大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通道口,周俏点点头:“哦,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衍犹豫了一下,拿起搁在腿上的一个精美纸袋,递给她:“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周俏:“……”

从一开始她就看到黎衍大腿上的这个白色纸袋了,心里的确有过猜测,但当他真的把礼物递到她面前时,周俏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没接,问:“干吗要送我礼物啊?”

黎衍的手一直伸在半空中,看着她的眼睛,咬牙道:“周俏,我是来和你道歉的……对不起。

周俏:“!!!”

要是他不说,光看他憋红的脸和冷酷的眼神,还以为他是来寻仇的呢。

周俏瞠目结舌的样子令黎衍感到难堪,沉声道:“收下。”

周俏终于伸出手接下了那个纸袋,往里看了一眼,是一个白色盒子,小声说:“谢谢。”

黎衍收回手,状似无意地问:“你……租的房子马上要到期了吧?会续租吗?”

周俏说:“会吧,我和房东说了续租。”

黎衍心里咯噔了一下,问:“房租给了吗?”

“……”周俏本想骗他的,还是不忍心,答,“没有。”

“那你……要不搬回来吧。”黎衍的声音低低的,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说,“我不会再和你吵架了。”

周俏不是很相信,斜着眼睛看他。

这样的视线令黎衍不爽,但他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正色道:“我向你保证。”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的。”周俏不太理解,“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咱俩住在一起,就算一开始好好的,到后面你肯定又会发脾气。”

黎衍皱起眉:“我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

周俏心想,三天两头对着她咆哮的人,难道还是因为看她顺眼吗?

见她不吭声,黎衍说:“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的处境,当时和你结婚,户口本在我妈那儿,她是不会同意我们‘假结婚’的。还有,如果我不结婚,我妈可能会把永新东苑的房子给宋晋阳结婚用,给我外头租个小单间,我不想搬家,至少现在不想,你要是搬走了,我没法和我妈交代。”

周俏垮着脸看他:“你的意思是,还按照以前说的,住半年到一年,直到我们因为‘感情不合而分居’为止?”

黎衍看了她一会儿,点头:“是,不过半年太短了,说好一年吧。”

“一年……”周俏重复着这个词。

“嗯,一年。”黎衍见她有所松动,赶紧说道,“我今天晚上就在家等你,你记得回来。”

“今天晚上?”周俏瞪大眼睛,“我没答应你啊!”

“你、你就当是……看在我妈面子上,行不行?”黎衍觉得自己都有些低声下气了,“你回来,我把落户费再给你减一万,四万就行,怎么样?”

周俏:

“……”

黎衍咽了下口水,又说:“三万!三万总行了吧?”

周俏:“……”

——爆竹精这是下了血本了啊!

躲在拐角偷听的宋晋阳,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那些对话没有字字句句听全,但大体是怎么回事儿,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他的眼底浮起兴奋的光芒。

艾玛!看他知道了什么?这特么真是太带劲儿了!分分钟可以玩死黎衍!这王八蛋为了不把房子借给他结婚,居然搞出“假结婚”这种戏码来,人才啊!

周俏一直没答应。

黎衍很有些受打击:“周俏,我人都到这儿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没有讨厌你。”周俏说,“我只是讨厌和你吵架。”

“那我说了不和你吵架了。”

周俏噘起嘴:“再吵怎么办?”

“再吵……不会再吵了!”黎衍斩钉截铁。

周俏看着轮椅上那人别别扭扭、拧着眉毛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后,说:“我再考虑一下。”

“你……”

周俏急道:“人家求婚还让人考虑呢!我是真的有点怕了你了!”

黎衍愣住了,她到底是有多怕他?是因为什么?是他太凶,还是他的身体情况?

“好吧。”黎衍最终点点头,“那你考虑一下,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动轮椅,周俏问:“你怎么回去啊?”

黎衍说:“宋晋阳会送我回去的。”

“上楼呢?他会背你吗?”周俏不想他再自己一个人上楼了,简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爬的楼梯。

幸好,黎衍说:“他会背我上去的。”

周俏提醒他:“你别和他吵架了,其实我觉得宋晋阳人不坏。”

“……”黎衍眼神闪烁,“我知道,我走了。”

听到这儿,角落里的宋晋阳悄悄地先溜一步。

周俏推着黎衍的轮椅直到电梯间,帮他按下按钮,黎衍说:“一会儿你把我倒推进去,谢谢。”

“哦,好的。”周俏很快反应过来,黎衍需要背对电梯门进电梯,开门后才能正着出来。

电梯门开了,周俏帮黎衍在电梯里安顿好,自己出了电梯厢,黎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周俏,晚上见。”

周俏:“……”

回到专柜,那对夫妻

已经买好衣服离开了,Cindy八卦地凑过来,问:“俏俏,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

周俏:“一个朋友。”

“他在追你吗?”看到周俏手里的纸袋子,Cindy好惊讶,“哇!真的在追你啊?”

周俏否认:“哪有啊!没有的事。”

“是香水吗?这香水不便宜呢。”Cindy拿出香水外包装盒打量,“俏俏,他是什么情况啊?为什么会坐轮椅?”

周俏语气低落:“他之前出过一场车祸。”

“瘫痪了?”

“差不多吧。”周俏不想细说。

Cindy表情夸张:“再也站不起来啦?”

周俏:“……”

Cindy拍拍她的肩,过来人似的劝她:“俏俏,我觉得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看他也不像是条件很好的样子,人看着病歪歪的,裤子里那玩意儿说不定都没用了。你那么小,又不丑,找谁也别找一个残疾人啊,和他在一起你会累死的,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周俏无语望天:“Cindy,我想静静。”

——

宋晋阳载黎衍回永新东苑的路上,莫名其妙说出一句话:“周俏这人挺好的,黎衍,你要珍惜啊。”

黎衍手肘支在副驾车门上,手背撑着头,奇怪地转头看他。

宋晋阳继续说,“现在这社会,什么都不要就愿意嫁给你的女孩子,大概就只有她一个了。”

黎衍冷哼一声:“……我谢谢你提醒我啊。”

“我很认真和你说的,没和你开玩笑。”宋晋阳心情很复杂,“你对她好一点,别欺负她,你这脾气我还不知道么?成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也就周俏受得了你。”

黎衍越听越不对味:“你特么在说什么啊?”

“我叫你对你老婆好一点,听不懂吗?”

“你有病吧!周俏是我老婆!轮不到你来操心!”黎衍没来由地开始郁闷,听宋晋阳的意思好像知道他欺负了周俏似的。

——他才没欺负周俏呢!他哪儿敢啊!人家气性多大!一不顺心就撂挑子走人的好吗!

宋晋阳闭嘴了。

前面是一家家电卖场,黎衍突然说让宋晋阳去那儿停一下。

“去干吗?”宋晋阳问。

“买手机。”黎衍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刚才给你打过电话,就关机了,电都充不进去,坏了几天了

。”

先不讲充电的事儿,光是那块蛛网状的屏幕,宋晋阳就震惊了:“你这屏碎多久了?”

“快两年了。”

宋晋阳:“!”

他不解地问:“刚才在商场你怎么不买?”

“忘了!不行吗?”

其实不是忘了,黎衍有在商场手机店里看过,都是新款,挺贵的,超过他的预算了。

车子在家电卖场的露天停车场停下,宋晋阳没让黎衍下车,说自己进去买。轮椅不搬下来,黎衍寸步难行,降下车窗大喊:“我要自己挑!”

宋晋阳在车窗外弯腰看他:“就那么几个牌子,你把心理价位给我就行。”

黎衍很想装一下逼,但实在没有底气,还是说了实话:“两千五左右的就行。”

“内存呢?128?”

“……64也行。”真的很丢人。

“我知道了,等我一下。”宋晋阳走了。

黎衍一个人坐在车上等着,二十分钟后,宋晋阳出来了,上车后递给黎衍一个没拆封的手机盒子。

他一时没看出这是哪一款,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宋晋阳系上安全带:“算了,我送给你的。”

黎衍火了:“谁要你送了?!我自己买不起吗?!”

“就当是送给你的结婚礼物!行不行啊?我红包也没给啊!我结婚你可以回礼的大哥!”

宋晋阳挑着眉毛看着副驾上面色铁青的男人,“黎衍,黎大爷!你可不可以成熟些啊?稍微淡定一点,从容一点,温柔一点,不要整天跟个刺猬似的碰都碰不得!你那微信名就没取好,叫什么有只刺猬?你要不改个名吧!有只小白兔小仓鼠什么的?嗯?”

黎衍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顾呼哧呼哧大喘气。

宋晋阳放缓了语气,耐心劝道:“真的,黎衍,你太敏感了,你要是一直这样子,和你在一起的人会很累的。”

黎衍气得别开头去,声音森冷:“你又不是我,你知道什么?”

宋晋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启动了车子。

回到永新东苑,宋晋阳把黎衍背上六楼,看着他坐上轮椅,就准备走了。

“宋晋阳。”

黎衍叫住他,再也没有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诚恳地说,“今天,谢了。”

“没事儿,有事给我打电

话。”宋晋阳朝他挥挥手,出了门。

——

晚上,黎衍静静地坐在客厅里。

感到烦躁了,就去厨房打开油烟机抽一支烟。

他心里其实是没底的,如果周俏不肯回来,那他万万不会再去找她。也就是说,成败就在这一晚,她回来最好,不回来的话,一切都结束了。

深夜11点半,周俏还没回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黎衍的心情已经跌至谷底,他坐得腰背酸痛,自嘲地笑了几声,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从柜子里拿出几罐啤酒,黎衍拉开拉环就喝了起来,冰冷的液体灌进喉咙,黎衍浑身打了个寒颤,伸手搓搓眼睛,手指竟感到一点湿意。

“傻逼啊。”他自言自语着。

再也忍不住,他埋着手臂趴在桌上,肩背微微地耸动起来。

这一晚,黎衍决定灌醉自己。

喝了一罐又一罐啤酒,喝到第四罐时,他已经有些晕,人也趴在桌上不太直得起腰。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开门声。

黎衍猛地坐正身体,转头看向大门。

先进门的是一个大行李袋,接着,周俏就走了进来,卸下背上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带上了门。

转头看到黎衍在客厅,周俏很吃惊,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凌晨1点多。

她又看到桌上的几个啤酒罐,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

“我今天是晚班。”她对餐桌边头发凌乱、脸色微醺、眼睛红红的男人说,“下班后,我去出租屋收拾行李了,其他东西可以先不带,枕头被子总得带吧。我给你发了微信,但你没回,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

黎衍目光迷离地看着她:“……”

他的旧手机已经彻底阵亡,开都开不起来,而新手机盒子,他还没心情拆开。

周俏微微一笑:“黎衍,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第19章

黎衍坐着轮椅停在次卧门口, 看周俏铺床。

她动作很利索,很快就铺好了干净床单、被子, 放好枕头后,又把那只可达鸭拿出来摆在枕头旁边。

黎衍忍不住问:“你喜欢《宠物小精灵》?”

“……”周俏抬头看向他,眼神迷茫, “我没看过《宠物小精灵》。”

“那你为什么喜欢可达鸭?”黎衍的视线又望向那只呆呆的鸭子。

周俏拿起可达鸭玩偶,笑了一下:“你说它呀?它叫呆瓜,每天都陪我一起睡觉的。”

黎衍明白了, 这只可达鸭对周俏来说和那部动画片无关, 它只是一个陪伴者, 原本也可以是一只兔子, 或一只熊,它只是凑巧是只鸭子罢了。

“幼稚。”黎衍说。

“……”周俏努努嘴,“你怎么还不去睡觉?都好晚了, 我洗一下也要睡了。”

黎衍问:“明天你什么班?”

“晚班。”周俏说, “不过后天开始,一直到圣诞节, 我都是全天班,没得休息。”

“那什么时候可以休息?”黎衍觉得这班次排得也太不科学了,是要把人给累死吗?

周俏拿出手机看了下排班表:“26号休息。”

“哦。”黎衍转着轮椅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轮子转了一圈后又停下了,回头对周俏说,“这几天挺冷的,你晚上睡觉可以开空调。”

周俏说:“不用, 被窝里就暖和了,我不怕冷。”

“还有。”黎衍又说,“上全天班的时候,不用给我做饭了,我自己会弄东西吃,你多睡会儿吧。”

周俏呆呆地看着他,心里逐渐升起一股暖意,绽开笑脸道:“好啊。”

刷牙的时候,黎衍照着镜子,发现自己的眼睛依旧是红通通的,脸颊也很红,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尴尬。

——刚才周俏看到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她会猜到他哭过了吗?

——卧槽,不会吧!

黎衍双手掬水扑到脸上,用力地搓了搓脸颊。

几罐啤酒喝不醉人,只是他喝酒容易脸红,卖相看着比较凄惨。

真丢人啊。

在心里安慰自己,周俏一定不会认为他哭过了,只是喝酒上头而已,一

个大老爷们哪能跟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他又不是张有鑫!

——

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已是强弩之末,气象预报说,钱塘即将迎来一股强暖气流,雨水逐渐减少,气温稳步上升。本地公众号推文兴高采烈地宣布:今年大家将拥有一个温暖的圣诞节。

晨光透进窗帘,天已大亮。

黎衍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之间惊醒。

双手撑着床面坐起身来,他迷瞪了一会儿,脑子有点糊涂,直到听见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才渐渐清醒过来。

伸手撩开窗帘往外看,久违的阳光透进房间。黎衍抓抓头发,松了口气。

——是真的,周俏已经回来了。

穿戴整齐坐上轮椅,黎衍出了房门,周俏正在客厅拖地,看到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

时间刚过9点,其实也不算早了,但对生物钟奇奇怪怪的黎衍来说,这时候起床着实有些难得。

他一边往卫生间去,一边说:“你那么吵,我怎么睡得着?”

“我哪里吵啊?以前我就算在这儿吹喇叭,你都能睡得像个猪一样。”周俏想起自己来搬行李的那个早上,动静也不小,黎衍愣是一点儿也没发现。

黎衍停下了:“说谁像猪呢?”

“……”周俏小声吐槽,“我就几天没在,家里就被你搞得那么脏,也不知道打扫一下卫生,亏你住的下去。”

这话黎衍可不爱听了:“谁说我没有打扫卫生?我洗衣服,洗碗,刷锅,我还擦过地呢!”

周俏单手握着拖把杆,就像杵着一把长/枪:“擦过还那么脏?你去看看桶里的水,全是黑的!”

黎衍真的要气死了:“你试试没了腿擦地啊!要求不要这么高!”

周俏木着脸与他对视,黎衍一下子就怂了,辩解道:“我没和你吵架啊,是你先来说我的。”

那耍赖的样子就像个小孩子,周俏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黎衍脸垮下来,瞪着眼睛说:“你笑什么?”

周俏笑个不停:“好了好了,你赶紧去洗脸刷牙吧,我给你做点儿早饭吃,离吃午饭还早呢。”

黎衍“哼”了一声,转着轮椅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回到客厅,周俏已经为他做好一碗

小葱拌面,还贴心地加了一个煎蛋,边上照例是一罐牛奶。看着热乎乎的拌面,黎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满足感。

好吃到……差点要落泪。

耳边的头发挂了下来,快要垂到面碗里,黎衍伸手拨开,但那头发不服帖,手一松,就又挂下来。

周俏看到了,问:“你昨天下楼,为什么不去剪一下头发呀?”

黎衍心想,昨天任务那么重,谁还有空去管头发?

干巴巴地说:“忘了。”

“那怎么办呢?都长得不像话了。”周俏站在他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撩起他耳边的发,顺手夹到了他耳朵后面。

黎衍猛地抬头看她,周俏赶紧收回手,黎衍冷冷道:“男人头,女人腰,不能摸,没听过吗?”

周俏老实地摇摇头:“没听过。”

“那现在听过了?”

“哦……”周俏转过身,默默地进了房间。

黎衍摸摸自己的耳朵,莫名其妙有点烫,赶紧把头发都扒拉下来盖住耳朵,才不要让那女人看到他耳朵红了。

周俏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黎衍吃完面条,犹豫着是回房间,还是留在客厅等她出来和她说说话。

但要说什么呢?

他一时也想不好,两人之间其实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周俏不像是个爱聊天的人,黎衍更加了,一个人待在家里太久太久,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人聊天,说三句就能上火,所以这实在是个很难的课题。

这时,周俏出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类似化妆包的东西。

黎衍疑惑地看着她,周俏把化妆包打开给他看,里头竟然是好几把不同规格的理发专用剪刀和梳子、围布、推子等理发工具。

看黎衍一脸呆滞的样子,周俏解释:“前些年,我在理发店上过班,和师傅学过理发,不过后来发现,客人都不信任女理发师,就没再干了,但工具都还留着。”

黎衍:“……”

“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剪一下,当然我不保证能剪好啊!”周俏觉得黎衍的发型实在已经不忍直视,“我就是觉得你还是短头发好看。”

是个人都能知道他留短发好看。

黎衍问:“你给人剪过没有?”

“就给几个大爷剪过

……”周俏心虚地回答。

黎衍嘴角抽了一下,考虑片刻后,还是同意了。

短时间内他肯定不会再下楼,头发已经半年没剪了,留着这一脑袋毛,换身破烂衣服,脱掉假肢,再加个碗,他都能立马去火车站上班。

见他答应了,周俏很开心,问:“你上一次洗头是什么时候?昨天洗了吗?”

黎衍瞬间暴躁:“你什么意思?嫌我脏吗?”

“不是不是。”周俏觉得和这一位沟通真是太困难了,“你要是昨天洗了那今天可以不洗,我直接剪。你要是昨天没洗,那得先洗个头啊。”

黎衍前一天为了出门洗过头,闷闷地说:“昨天洗了,不过还是洗一下吧,我不习惯不洗头直接剪头发。”

周俏无所谓:“行吧,来,我帮你洗。”

她升起卫生间里的百叶窗,让光线更明亮,黎衍坐着轮椅停在洗脸台盆前,周俏准备好洗发水和毛巾,让他弯腰。

台盆装得比较低,黎衍弯腰不会太吃力。

他上身脱得只剩一件保暖内衣,周俏在他肩膀上搭上一块干毛巾,用热水帮他打湿头发,问:“水够热吗?”

“嗯。”

水汽氤氲,周俏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摸着黎衍的头发,他的发质挺好的,发量也多,被水打湿后摸起来又顺又滑,手感不错。

周俏心里好开心,给他抹上洗发水,揉搓了一会儿后,清水洗净泡沫,又给他上了一层自己的护发素。

黎衍闭着眼睛,奇怪地问:“我头发那么脏吗?要洗两遍?”

“不是,这是护发素。”周俏站在他身边,继续帮他揉搓脑袋,卫生间不算宽敞,站了一个人加一架轮椅,略微有些挤。

黎衍不吭声了。

当头发都往前捋时,黎衍的后脖完全露了出来,他的肩很宽,修长的脖子上脊骨突出,皮肤白皙又光滑。只是,他的后脖上有几个零星的小伤疤。

疤痕都很小,颜色比肤色深一些,指腹摸上去会有凹凸感,平时这几个伤疤都被他的头发给盖住了,周俏从未见到过,忍不住问:“你脖子上怎么有疤?”

“哦,被烫的。”黎衍答。

周俏的心揪得紧紧的,问:“什么时候的事啊?”

“不记得了,好多年了吧,那时候腿还在。”黎衍轻描淡写地说。

周俏没应声,帮他按摩头皮,黎衍也安静下来,觉得周俏果然是在理发店里干过的,手势相当舒服。

这算是一种很亲密的行为了,两个人心里都有些酸痒,又都装得极为淡定,狭小的卫生间里一时间变得静谧,只余下鼻尖萦绕着的护发素特有的清新香味。

按摩完了,周俏打开热水帮他冲掉泡沫,手指一遍一遍穿过黎衍的头发,直至护发素全部冲净。

“好了。”

她让黎衍直起身来,用干毛巾帮他擦头发,两个人一起看着镜子,刚洗完头的黎衍简直就像一头落了水的小雄狮,头发又多又密,一簇簇地支棱着。

周俏的手指像是无意般掠过他脖子后的一个小伤疤,问:“怎么会烫在脖子上的呢?”

“别提了,碰到个神经病。”黎衍乖乖让她擦头发,说,“好像是在一个饭店里,和人起冲突了,那人居然拿火锅锅底泼我背,是滚烫的锅底!幸亏当时衣服穿得厚,背后只烫脱了皮,没留疤,但脖子这儿是直接被汤水溅到的。”

周俏心里一阵钝痛,咬了咬下嘴唇:“一定很疼吧?”

“当时肯定是疼的,现在早没印象了。倒是车祸后……”黎衍突然闭了嘴。

周俏追问:“车祸后什么?”

“没什么。”黎衍心想自己在说什么?居然想对周俏说自己车祸后双腿截肢有多疼,他一定是疯了。

周俏没再计较,擦完头发后,用吹风机给他吹干。

吹风机轰轰响着,周俏抓着黎衍的头发,一簇一簇地吹,卫生间里渐渐就有了一种干爽头发特有的蓬松香味。

周俏看着镜子里黎衍的脸,笑着说:“幸好当时火锅锅底没泼到你的脸,要不然,你就破相了。”

黎衍也看着镜子,笑了一下:“当时也这么想的,现在倒觉得无所谓,反正天天待在家里,破相了也吓不到人。”

“那不行,这么帅一张脸,哪能破相。”

这是周俏第一次大着胆子当面夸黎衍帅,黎衍有些楞,转转脸颊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以前长得是还行,现在就算了吧,我知道我已经长残了。”

周俏反对:“没有啊,还是很帅的。”

“你

在逗我吗?”黎衍从镜子里看她,两道眉毛皱得一高一低。

周俏真心实意地回答:“我认真的。”

“周俏。”黎衍神色又冷了下来,“我跟你说啊,你别对我动什么心思,咱俩没戏。”

对于他的日常提醒,周俏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小声说:“谁对你动心思了?想太多。”

“你知道就好。”黎衍冷艳高贵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有点不爽。

头发吹干后,周俏帮黎衍围上围布,把头发梳顺,拍拍他略微佝偻的背:“你坐直一点,老驼着个背干吗?跟个老头似的。”

黎衍不高兴,但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抱怨道:“你事儿怎么那么多?”

周俏拿起剪刀,说:“我真剪了啊。”

“剪吧。”黎衍这时候心很大,周俏的工具看着挺全,就算手艺不好,总比他自己剪要来得好。

得到圣旨,周俏就大刀阔斧地开工了,黎衍看她拿剪刀的手势挺像模像样,左手手指夹起头发,右手剪刀“咔咔”地就把指缝里露出来的发尾给剪了。

周俏好多年没给人剪头,其实有点生疏,但黎衍的反应给她壮了胆,越剪越嗨,突然一不小心把他的一簇刘海给剪得太短了。

“哎呀!”

那片头发瞬间只剩了短短一截,奇怪地竖在额头前,周俏和黎衍一同对着镜子目瞪口呆,几秒钟后,黎衍咆哮:“周俏!你是故意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补救一下!”周俏围着他的轮椅左右转圈,硬着头皮继续剪,终于,黎衍的新发型新鲜出炉了。

其实还可以,虽然不能和理发店的Tony老师比,但比起黎衍之前杂草般的半长发,已经显得很是干净清爽。

黎衍转转脖子,打量自己的新发型——短碎发,周俏用推子给他推了脖后和鬓角,两个耳朵都露了出来,额头前还有刘海,整个发型学生气很浓,居然还挺衬他瘦削的脸型。

刺猬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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