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陈司尧说:“黎衍,我知道回忆这些事会让你感受到痛苦,但是今天,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会有这场聊天,所以,我还是想听你说说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你可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有充分地了解你,才能真正地帮助你。”

黎衍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假肢,沉默了一会儿。

车祸截肢后,他从未进行过心理辅导,当时,残联的工作人员说可以进行免费咨询,但他半点儿意愿都没有。

他自己都不愿意看到自己残缺的身体,厌恶至极,哪里还会对着一个陌生人把这些惨痛经历、自己的想法再说一遍,想都不愿想,说出口直接会疯。

可现在,截肢已经快六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下半身也快六年,他都快忘了有腿是什么感觉,脚踩着地又是什么感觉。以前夜里睡觉,手突然摸到自己的残肢会吓得惊醒过来,最近两、三年这种状况越来越少,就算摸到了,梦里也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身体,他已经开始习惯。

所以,在最初的排斥后,黎衍还是对着陈司尧,把受伤、截肢、住院、复健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这样开口后,之后的聊天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了。陈司尧知道了黎衍复健时的各种不顺心;知道他是如何在601独自生活三年多,几乎不出门不见人;也知道他靠写网络小说为生;知道那几年他过得很落魄,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都游离在正常人以外;知道他唯一的朋

友是截瘫患者张有鑫;知道他和母亲、继兄关系很一般……而最后,把他从这样糟糕的生活状态里拉出来的人,就是周俏。

“那么黎衍,我想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产生寻求心理咨询这个想法?”陈司尧声音平和,语速缓慢,“从你的描述里,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挺好的,虽然周俏在国外进修,但是你们感情恩爱如初。你自己有稳定的工作,收入还不错,和同事关系也融洽,和家人的关系也处在一个非常好的阶段,你是怎么产生来咨询这个念头的呢?”

黎衍想了一会儿,说:“陈老师,不瞒你说,截肢以后这五年多,我其实……一直都存在着……情绪失控的问题。”

他说得很痛苦,“以前一个人住在601,没人知道这些事,我就算发脾气,摔东西,哭,失眠……都不会被人看到。后来认识了周俏……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是见过我发脾气时歇斯底里的样子。我知道自己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但是我控制不了,真的,我控制不了。事后我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很混蛋,但是当时我就是控制不了。”

陈司尧说:“能给我举几个例子吗?不一定是和周俏有关,我想知道你所谓的情绪失控,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程度。”

黎衍说:“很久以前,点了外卖,送餐员不肯送上来,电话里和我说,你难道没长腿吗?我当时就疯了,把手机都砸了。”

“现在的工作,面试那天,回家路上一个人坐地铁,很挤,轮椅轮子弄脏了别人的衣服,那人想要我道歉,我当时……杀了她的心都有!”

“我走路样子很丑,在小区里锻炼,别人看我,我……我真的……真的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脾气,还是因为周俏在身边。如果周俏不在,我是绝对不会去外面走路的!有几次,在外面上厕所,轮椅进不去隔间,我要走几步进去,被人看到了,我都会……非常痛苦。就会一遍遍想,为什么是我要经历这一切?为什么我就不能和别人一样,好好地走路?我没做过任何亏心事,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是我呢?我那个时候……才二十二!”

他情绪激动起来,眼睛也红了,

双手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抖动:“今年开年会,我们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在六、七百个人的大会上,说要给公司总部进行无障碍设施改造。我们总部……就我一个残疾人,平时坐轮椅的。我就不明白,你改造就改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也没求着你改造啊!我能上普通厕所的!就因为我坐轮椅,和别人就不一样吗?!我明明工作能力比人家强,工作效率比人家高,就因为我坐轮椅,所以我工资活该就比别人定得低?!”

陈司尧没有打断他,眼神沉静地看着黎衍,任他发泄心中的委屈,等他冷静一点后,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黎衍深吸一口气,眼角一片湿润,神情无助又沮丧:“我其实……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刚才说的那个叫三金的朋友,他说我拍照非要站起来拍,是在他面前秀优越感。其实不是的……那是我最能够接近普通人生活状态的一种方式了。我平时没法走,就算走,也很丑,我只有拍照时可以像个普通人那样站着,尤其和周俏一起,我想像个普通的丈夫,可以给她依靠!我不是排斥坐轮椅,我哪里离得开轮椅?那就是拍个照而已,都不能让我站着吗?!”

“这件事我完全理解并支持你。”陈司尧说,“在你的能力范围内,站着拍照,坐着拍照,都是你的自由。”

黎衍皱眉摇头:“除了医生护士、做假肢的工作人员、复健师……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我的腿,包括家里人、同学、好友……就算在他们面前不穿假肢,我也一定会穿长点儿裤腿的裤子。我做不到像别的双大腿截肢的人那样,光着个腿拿两个小板凳挪来挪去,人家说那叫洒脱,人生在世有什么看不开的?自己方便、舒服最重要。不!对我来说不是……我宁可不要这种洒脱,让我那样子做,不如杀了我。”

陈司尧说:“我理解,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不是别人能接受你就非得要接受的,你遵从的是自己的内心,不用去理会别人的话。”

黎衍继续说:“我一直是这么坚持的,唯一例外的就是周俏。她是我妻子……但就算是周俏,我第一次被她看到身体时,照样很难

接受!当时差点就疯了,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喜欢她了!被她看到残肢,我真的……就……就想去死!”

他瞪大眼睛看着陈司尧:“我以前经常会想要去死!从六楼跳下去。都这样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个人住在601,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就是放不下我妈!我死了,我妈怎么办?那时候我打定主意不结婚的,我都想好了,我妈哪天没了,我立刻就跟着她去,我都没想过我会遇见周俏!”

陈司尧耐心地倾听着,黎衍的语气又平缓下来,“和周俏在一起……两年了,这个念头没再出现过。我是想和周俏一起到老的,就算过得苦一点穷一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生个孩子,有份工作,我觉得就很满足了。可是最近……我的朋友,三金,他居然自杀!还是我报的警!消防破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他躺在地上……那个画面到现在都还在我脑子里!我知道我不应该去想,为什么还要去想这种事?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会去想,想到自己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念头,想到万一哪一天,我也碰到自己承受不住的事,我会不会和三金一样?三金比我开朗很多啊!那我万一也这样,周俏怎么办?我妈怎么办?”

这些想法,黎衍没对任何人说过,连周俏也没敢说。他怎么能对周俏说出他有这样的想法?会吓到她的,她会哭的!

他甚至都吓到自己了,就连看一本虚构的电影,他都承受不住,以后怎么办?有人笑话他,有人讽刺他,摔跤了,出糗了,出门在外碰到困难了,他能经受这些接二连三的考验吗?

陈司尧说:“黎衍,我大概知道你的问题所在了。现在,我想听你说说你的成长经历和家庭情况,刚才我一直听到你说你妈妈,那你爸爸呢?”

黎衍缓了口气,沉沉开口:“我不是很想说他,他在我八岁那年出轨,和我妈离婚了。八岁到现在,快二十年,我见他次数非常少,这个人在我生活里已经忽略不计了。”

“你和你妈妈感情怎么样?”陈司尧问,“我是说你受伤以前。”

黎衍眼神飘了一下,说:“挺好的,不过小时候她因为单位里下岗,找了个新工作特别忙,有

几年我是住在外婆家的。后来十五岁上高中,我志愿特地填的住宿学校,我妈也找了男朋友,搬去和对方同居了。从那以后我和她一起生活的时间就变得很少,直到现在。”

陈司尧问:“八岁以前,你父母没离婚的时候,他俩感情好吗?对你照顾多吗?”

“我不太……记得了。”黎衍说,“我和我妈相处比较多,她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对我也很好。我爸……我印象里他工作一直很忙,事业心很重,对钱和权比较渴望。其他真没什么印象,他俩没离婚时也不怎么吵架,就挺普通的双职工家庭。我也不是个粘人的小孩,习惯了自己去外面玩,小时候挺皮的。”

陈司尧微笑着:“那再说说你的成长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挺帅的,小时候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吧?”

求学经历……对黎衍来说,那算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几乎是从小到大一路高光。长得好看,个子高,成绩好,体育棒,性格也阳光,他自己都找不出自己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比较骄傲臭屁吧,也不怪宋晋阳那会儿看他不顺眼。

只是,过去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失落。禁锢在轮椅上多年,用假肢修饰自己的残缺,不管去哪儿都要被迫接受无数异样眼光,被人说“小伙子这么年轻,长得又帅,真是可惜”,一年又一年,居然都有些习惯了。

陈司尧听完黎衍讲述求学经历,又听他补充了父亲和母亲离婚的原因和离婚后母子二人有些窘迫的生活处境,思考了一会儿,说:“黎衍,我简单地分析一下,可能会不准确,毕竟我们才第一次聊,你先听听,好吗?”

黎衍点头。

陈司尧缓缓说道:“你小时候家庭关系算是一般,缺乏父爱,同性别的父亲出轨给你做了不好的榜样,导致你幼年时对母亲比较依恋,并且想要更好地保护母亲。父母在你八岁时离婚,母亲工作辛苦,对你疏于照顾,有几年隔辈抚养。”

“你十五岁时母亲有了同居男友,之后大多数时间你开始独自生活。在最需要建立同一感的幼年到青少年时期缺乏父母陪伴,你可能没有很好地建立忠于客观的自我认识

。好的一点是,因为你很优秀,生活和学习就比较成功,交心的朋友不算太多,但人缘应该不错,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少年时期家庭缺失带给你的影响。”

“可是你二十二岁那年遭遇了车祸,对于想要改变自己和母亲生活状况的你来说,身体变得残障,是个毁灭性的打击。你对未来的生活丧失了希望,一个人颓废地生活了三年多,直到你遇见周俏。”

“周俏对你来说,是对过往生活缺失的很多东西的一份补偿。她满足了你少年时起就缺乏的依恋、依赖的需求,她无条件地爱你,并且在你给予她一些关爱时,会再反馈给你更多更浓烈的情感。她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让你自信,给你鼓励,并且让你对未来重拾希望。你和她的这份感情是可以经得起时间推敲的,你自己都确信这一点,对吗?”

黎衍点头:“对。”

陈司尧笑笑:“那么其实很简单,我给你的建议,第一,顺其自然,为所当为。也就是说,不要刻意去回忆过去的事情,要重视当下的生活,接纳全新的自己。对于情绪的自然变化,不要恐惧,接受、理解这种变化,有坏情绪很正常,用你自己的办法去调节,去和解,不要想着去消灭它。”

黎衍迟疑着点点头:“陈老师,你继续说。”

“第二,鉴于你目前的人际关系,你还是要多和周俏交流。我知道你没法子对所有人放下防备,没关系,这很正常,你只需要对周俏完全敞开心扉就行。这世上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对你来说就足够了。”

黎衍问:“那……第三呢?”

“很遗憾,没有第三。”陈司尧笑得开怀,“如果一定要说第三,那就是,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定期到我这里来聊聊。频率不用很高,半个月一次就可以,不过这个完全看你自己的意愿。我的建议是你先进行三个月、也就是六次咨询,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份更详尽的心理分析。”

黎衍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问:“陈老师,那我到底是什么病?”

陈司尧斟酌了一下,说:“黎衍你要知道,今天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聊天,我还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不过我的初步判断是,你的情

绪目前是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也就是说,你自己大部分情况下都能把情绪调整得很好,很稳定,也没有影响到工作和生活。所以,即使后期我会做出更准确的判断,那个答案也应该是比较积极的。”

黎衍皱起眉:“你的意思是……我没病?”

“这不是非黑即白的问题,黎衍,你应该明白。”陈司尧给他解释,“你肯定存在情绪问题,但不是简单的什么症、什么症能够一锤定音的。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很初步的分析,接下来,需要和你多聊几次,多了解你,我才能有更准确的判断。”

黎衍问:“那我需要吃药吗?”

“不需要。”陈司尧给了他明确的回答,“真的,信我,你目前不需要吃药,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办法去调整状态,每个人,都有自己解压的方式。”

说到这个,黎衍有些难以启齿:“我……陈老师,我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遭到打击时,我喜欢一个人钻进被窝里,被子盖着头,就……感觉特别怂,有时候还会哭……我想改变这种状态,毕竟我是个男人……”

陈司尧对他摇摇手:“不用改变!真的,黎衍,不用改变。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一个方式,钻被窝怎么了?是男人怎么了?哭又怎么了?只要这种方式能让你感到安心、舒适、解压,又不影响任何人,不影响你自己,为什么要去改变呢?你改变了它,你能想出其他更好的解压办法吗?”

黎衍:“……”

他觉得自己被陈司尧说服了,仔细一想,钻个被窝而已,的确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司尧看过桌上的台历,说:“黎衍,你一会儿问门口的小金要张名片,下一次的咨询日期你和她预约,两个星期左右,不要超过三个星期,时间她会和你敲定。”

黎衍应下:“好的,陈老师,谢谢你。”

陈司尧态度和蔼,面带微笑:“不客气,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若恒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周俏也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

第一次的咨询即将结束,陈司尧说:“黎衍,刚才我和你聊的内容,包括你的讲述和我的判断,我都将全部替你保密,不管是谁都不会告诉,放心吧。”

没想到,黎衍说:“你可以告诉周俏。”

“哦?”陈司尧有点意外,“你确定?”

“我确定。”黎衍眼神坚定,“我想让她知道,想让她知道所有的事,不想让她担心。而且,我也想让她知道,以后要怎么和我相处。我和她在一起,她的存在比我重要,让她更了解我,对我和她的未来是有好处的。”

陈司尧点头:“我明白了,那这样吧,一会儿给我一些时间,我和她聊一聊。有些话,我也的确想和她说。”

黎衍长出一口气:“行,谢谢你,陈老师。”

陈司尧送黎衍离开咨询室,周俏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看书,见黎衍转着轮椅出来,立刻迎了过去。

陈司尧说:“黎衍,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和周俏聊聊,很快的。”

周俏有点懵,黎衍眼神温和地抬头看她,又捏了捏她的手,说:“去吧,陈老师有事找你,我等着你。”

周俏便跟着陈司尧进了咨询室。

关上门后,陈司尧长话短说,把自己和黎衍聊了哪几块内容说给周俏听,又说了自己的初步分析。最后,他对周俏说了一番话,这番话,他没对黎衍说,觉得这天还不是时候。

陈司尧看着周俏:“我初步判断,黎衍有轻度的躁郁症,不过我没和他说,因为今天这样实在没法确诊。请你也先不要和他讲,我需要再和他聊几次,诊断更明确时,挑个合适的时机对他说。”

周俏惊呆了:“什、什么叫躁郁症?”

“抑郁症你应该听说过吧?大众都有概念了。”陈司尧为她解释,“躁郁症是一种双向情感表现,我说得太专业你可能不懂,简单解释就是,患者既有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好消息就是,即使黎衍确诊,他的病症也是很轻微的。我推测在几年前,他可能是中度躁郁,不得不说他的心理素质很不错,在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后,不接受心理辅导,不吃药,慢慢的把自己的心理状态调整得越来越好。当然,这其中,你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

周俏:“……”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躁郁症”就已经把她给整懵了。

陈司尧说:“黎衍的病因特别简单,谁都知道,意外致残,生活压力

大,因为残疾后肢体缺失而导致生活不便,以前能做的很多事现在都做不了。他会很无助,很委屈,觉得老天对他不公,进而就感到痛苦,压抑,无处发泄,然后就会情绪爆炸。但是,听我说周俏,不管是躁狂还是抑郁,他现在的状态真的都很轻微,我和他也说了,不需要吃药,顺其自然,半个月到我这儿来咨询一次就行。”

周俏愣愣地问:“他会好起来吗?”

“会的,需要他的配合,你的配合,你最重要。”陈司尧对她微笑,“真的周俏,你不需要有什么改变,就像以前一样对待他,我知道你爱他,信任他,尊重他,鼓励他,对他非常好。做得很正确,保持就行!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也可以去批评他,没关系,他能承受。”

周俏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

陈司尧的语气充满信心:“黎衍会好起来的。你看,他已经有了倾诉的欲望,愿意来和我聊,话题很开放,说明他对我建立了基本的信任,除你以外,他有了发泄的出口。有了倾诉的欲望,就意味着他有了改变的想法,他想要回归正常生活,不再被情绪问题挟持,这是个漫长的过程。现阶段,我是建议他接受情绪变化,不要妄图消灭坏情绪,而是与它和解。至于以后,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他将会真正接纳现在的自己,看世界的角度都会变得不一样。坏情绪依旧会出现,但会像你和我还有大多数人一样,好比吃瓜子,吃到一颗苦的,吐了就是,再也不会把整盘瓜子都给掀了。”

——

告别陈司尧,离开诊所后,两人居然都挺轻松,心情就像钱塘的天气一样,雨后天晴,阳光明媚。

周俏问黎衍:“没吃中饭呢,你饿吗?”

“饿。”黎衍转着轮椅往小黄蜂那儿去,“都一点多了,能不饿吗?”

周俏又问:“你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饭?”

黎衍转头看她:“我想回家。”

他伸手拉过周俏的手,眼神里带着笑意:“我想吃你做的饭,简单点也没关系,你做的辣椒小炒肉,我快一年没吃着了。”

周俏笑着说:“行,那回家,我做给你吃!”

回家的路上,周俏坐在小黄蜂后排,环抱

着黎衍的身体。

她想,管它什么躁郁症,坏情绪,确不确诊一点儿都没关系,黎衍就算是个傻子,是个疯子,她都接受,她都喜欢。

陈老师不是说了么,黎衍会好起来的!那么那么宝贝的黎衍,周俏对他有着无比的信心。陈老师说他心理素质很不错,周俏有些得意,哼!她早就知道她的黎衍内心超级无敌霹雳强大!

现在的困难都是暂时的,周俏一点也不害怕,抱着黎衍说:“阿衍,我好开心。”

黎衍失笑:“开心什么?你老公都疯到要去看心理医生了,你还开心?”

“别瞎说!陈老师都夸我了,说我做得很好。”周俏笑嘻嘻的,“是不是说明我也能做心理医生啊?”

“你啊……”黎衍开着车,拖长语调说,“也就只能做做我一个人的心理医生了,跑出去给别人看病,和江湖郎中、赤脚医生有什么两样?”

周俏摇头晃脑:“我也不要去给别人看病,就给你一个人看就行了。你是我唯一的病人!”

黎衍忍不住笑起来:“可惜你不是我唯一的医生。”

“没关系。”周俏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As long as I'm your one and only love.”

黎衍哈哈大笑:“呦!周俏花同学和我飚英文了!”

周俏懊恼,往他背上拍一下:“不行啊!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半点儿错都没有。”黎衍顿了一下,清清嗓子给了她一句回答,“For sure, so am I.”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心理咨询内容,有场外专业技术支持,感谢某位心理学大拿和另一位小陈老师帮我把衍哥从内到外剥了个干净!鞠躬!

可能会有点点无聊,但这真的是必写的一章~

又甜又苏的英语对白由小王老师提供!我们四个女人围着衍哥忙活了一个通宵,想想都很23333!

文里文外的老师们,教师节快乐!请一定要好好照顾我们衍哥吖!

——

黎衍:滚!剥干净后给老子整出一个躁郁症来!

作者: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冷静一点,深呼吸……

黎衍:嘤嘤嘤……我要去钻被窝……

作者:你这是实力演绎一会儿躁狂一会儿抑郁吗??

第80章

因为周俏回来了, 晚上,沈春燕、宋桦和宋晋阳夫妻来黎衍家里吃饭,周俊树接到通知也从学校赶来。

沈春燕没让周俏进厨房, 就让她陪着黎衍在外面和大家聊天。宋晋阳和周俏都默契地没提起张有鑫的事, 所有人都只是围着周俏问新加坡的见闻。

对于周俏的异国生活, 黎衍并不好奇, 只是在边上安静地听着。因为两人天天视频,他几乎什么都知道, 周俏也是一样, 每天都会和黎衍谈心, 说是分开一年, 其实对彼此依旧很熟悉。

吃过饭, 周俊树主动承包洗碗和收拾厨房的工作,周俏进到厨房,看着自己人高马大的弟弟, 拍拍他的背,叫他:“小树。”

周俊树洗着碗,转头冲她笑, 周俏也不再说什么,想到客厅里的那些人, 还有小树和黎衍,突然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在钱塘有家了, 还多了好多家人,他们都爱她, 她也深深地爱着他们,这在以前根本是难以想象的事。

夜里,黎衍和周俏在床上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过了这一晚, 周俏又要离开了。

生平第一次接受心理咨询的小黎先生此时心境格外淡定,想象中压抑、恐惧的场景从未出现,他没有被审判,甚至都不用吃药。陈老师说他将情绪控制得很好,身边又有一个周俏为他兜底,黎衍意识到,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未来的生活依旧到处是困难,不过他能控制,能克服,能和周俏一起手牵手慢慢地走下去。

黎衍揽着周俏,问:“你这趟回来过,三、四月还能回来吗?”

“能的,就是多花一次机票钱罢了。”周俏轻声说,“会有两周休假,大家轮着回来,我肯定要回来的,机票再贵也要回来,我想你。”

“这么一算,也没几个月了。”黎衍笑起来,“两周,十几天呢,到时候我休五天年假,连着双休可以在家待九天,天天缠着你。”

“你是小孩吗?还缠着我,缠着我干吗呀?”周俏的手指在黎衍胸膛上一下一下划着,黎衍觉得痒,捉住她的手就塞到被窝里,放在自己腰上。

“你说缠着你干吗?”他抓着她的手从腰线上一点点往

下探,很快就到了底,“一年,就见两星期,你也不问问黎小衍高不高兴。”

这人真是……

在某件事上,周俏到底不是那种热烈奔放的姑娘,这时候脸羞得通红,手想躲却躲不掉,被黎衍紧紧地抓着,带着她一道探索。

他的大腿残肢也一并抬动起来,轻柔地摩挲着周俏腿上的皮肤,冰冰的,软软的,奇异的触觉。周俏抬眸看他,眼底一片水汪汪,黎衍被她看得情难自禁,低下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虽然再过三、四个月就能见面,但对小黎先生来说,这次见面的最后一晚还是要好好珍惜。谁让他都憋了一年了,黎小衍终于高兴了两回,在周俏的讨饶声里,黎衍才意犹未尽地放她去睡觉。

短短的三天两夜过去,周俏乘坐次日下午的航班再一次飞往新加坡,继续她的进修之旅。

宋晋阳上班走不开,沈春燕和黎衍打车给周俏送机,回家的出租车上,黎衍额头抵着车窗玻璃,很是没精打采。沈春燕知道他心里难过,也没法子安慰他。

周俏离开后的那个周末,黎衍去医院探望张有鑫。

轮椅停在病床边,黎衍的眼神着实有些冷酷,张有鑫被他看得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小声说:“衍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报了警。”

黎衍冷冷地盯着张有鑫:“你特么就是个傻逼。”

张有鑫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自从他恢复意识,几乎所有人都在骂他,父母骂他,柯玉骂他,现在连黎衍都骂他,骂得他简直要怀疑人生。

老张那天甚至要上去打他,还是被柯玉拦下来的,不过柯玉也没给他好脸色,天天都板着个脸。张有鑫觉得自己不像在住院,倒像在坐牢,偏偏因为身体原因,很多事儿还要求着柯玉帮忙,这几天也是过得很委屈。

柯玉扫了张有鑫一眼,问黎衍:“衍哥你喝咖啡吗?我去给你买。”

黎衍知道柯玉是想把时间留给他们,说:“好,热摩卡,谢谢。”

柯玉出去了,张有鑫才敢把头抬起来,他瘦了很多,脸色还是不太好,服药过量对他的肝肾有轻微损伤,所以还留在医院里观察。

黎衍看向病床边张有鑫的轮椅,问:“你轮椅还送

我吗?”

张有鑫一愣,脸色更不自然了:“送个屁啊,送给你我坐什么?这架轮椅三万多呢,想要自己买去。”

“呵!”黎衍冷笑一声,“张三金,你知道吗?老子被你搞得都去看心理医生了。”

张有鑫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犹豫着问:“你是要……找我报销吗?”

“滚你的蛋!”黎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出了事,我怎么办?你是想拉我一起去吗?”

“对不起,衍哥。”张有鑫知道自己干的蠢事儿的确对黎衍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那天,说的那些话很过分,你别往心里去,我是故意那么说的。还有……那天喝多了嘛,柯玉又关机,我给她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打不通,实在太郁闷了,唉……”

他叹口气,又怯怯地看向黎衍,“衍哥,你以前写小说的,小说不是常有重生啊、穿越啊之类的嘛,我那天就在想,我能不能重生啊,重生回十九岁,车祸前,那该多好。或者让我穿越去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只要能站起来走路,腿能有感觉,穿去原始社会都行。”

黎衍无话可说,看着张有鑫宛如看智障:“你自己听听,这是个二十多岁的人说出来的话吗?姜哥家的小希望都比你成熟!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张有鑫眉毛挂成一个倒八:“就想想也不行啊?做做梦嘛,衍哥你没想过吗?要是真能重生该多好啊。”

刺猬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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